每到春節(jié),我都會想起母親,想起故鄉(xiāng)的炊煙,故鄉(xiāng)的炊煙是有根的,我總是這么想。于是常常感覺那浮動(dòng)的根須,像一條無形的繩索纏繞著我,在我生命的深處盤結(jié)。
在畫家詩人的眼中炊煙可以是貴妃的舞袖,可以是凌空的飛瀑……這大多出自于一種對自然形態(tài)的感悟。而我心中的那縷炊煙則是母親栽的一棵樹,不僅是一種自然景物現(xiàn)象,更重要的是一種蘊(yùn)含著生命的東西。
最初,產(chǎn)生這種感覺是在小時(shí)候,四面青山懷抱中坐落著幾排土坯紅瓦的房屋,這里居住著30余戶村民,其中靠近山腳的一間屋子便是我的家。那時(shí)家境貧寒,兄妹四人僅靠母親一人每月40多元的工資維持生活,生活的艱難自不必說。母親用空余的時(shí)間,在離家不遠(yuǎn)的山坡上開墾出一塊塊荒地,種上蔬菜、紅薯和玉米,起早貪黑用賣菜的錢,為我們添置衣服和讀書用品。
為了給我交上5元錢的學(xué)費(fèi),母親背著60多斤重的紅薯,到10多公里以外的集市去出售,夜晚我看見母親用毛巾搓揉著被勒得紅腫的肩胛,眼眶濕潤潤的。
一次,母親在上班時(shí)砸傷了腳,一段時(shí)間里不能上班也無法料理她的菜園子。于是,下午放學(xué)后,我就到山坡的地里,給蔬菜澆水,清除雜草。母親總是叮囑我:“提不動(dòng)就提半桶水,看見咱家房頂冒出了炊煙就趕緊回來?!蔽壹业拇稛熆偸潜葎e人家冒得早,我知道那是母親怕累著我,呼喚我早點(diǎn)回家。我坐在山坡上想,此刻母親正坐在灶前大把大把地添著柴草,紅紅的火苗映紅了母親慈祥的面頰,我忽然明白炊煙就是這樣從母親那勤勞而溫暖的手上裊裊升起的。
從此,在黃昏,我經(jīng)常喜歡站在高高的坡上眺望炊煙。
噢,母親的炊煙又升起來了。
幾聲鴿哨,傳過荒野,一群暮歸的鴿子在升起炊煙的紅瓦屋上空盤旋,我一下子感到,前面升騰的炊煙,不正像一棵拔節(jié)的樹嗎?滿樹銀花飛絮,孕育的果實(shí)年年歲歲、生生不息,偉大的蔭澤和恩惠,是母親用汗水、勤儉、慈愛、辛勞培育的。
母親,假如炊煙真是一棵樹,您就是那生命的根了。
此刻,我仿佛聽見在地球的另一端,荷爾德林正大聲地朗頌著他的名句:
人充滿勞績,但還詩意地安居于大地之上。
然而,今天在布滿鋼筋水泥的城市,我和土地的距離越來越遠(yuǎn),無法躲避高爐吞吐的黑煙,汽車排放的廢氣。茫茫四顧,沒有芳香的花草,自由的鳥唱。母親,我怎樣才能詩意地安居?只好把少時(shí)那縷炊煙移植到記憶深處,沿著我生命的高度上升。
(作者:遼陽市公安局宏偉分局付奎昌 )